沈南鹏:重要的是看这家企业有没有革新的决心和配置。我们跟很多这样的“传统”企业聊过,如果想要做这样的变革,有没有一批新的团队成员?这很重要。我不是说传统的CEO不行,但是确实要有新的团队来帮你更快地在市场上完成学习曲线。信息科技行业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是市场瞬息万变。我相信这些企业家都有非常强的学习能力,但是有的时候学习成本太高了,能不能引进人才尽快补短板?
稳健医疗的李建全就是很好的例子。他可能属于我们说的“上一代”的企业家,企业也已经经营了近30年,主要专注医用敷料领域。但他想到了把医疗技术用在新的消费产品里,推出“全棉时代”产品,主要通过互联网营销,在行业当中打开一块新的天地。他有一个特点,就是不断学习,也非常有耐心,还能把最优秀的年轻人吸引到他的团队里。今天,稳健医疗已经成功地延展成为消费产品里面一个重要的玩家。
何振红:对人有什么要求?比如说只要是这样的人我就不投了。
沈南鹏:首先是要尊重商业规则,这是我们投资创业者最基本的底线,不能想着在哪打擦边球。另外一个重要的评判标准是看创业者是不是短期行为。现在融资比10年、15年以前容易得多,有些创业者感觉做一个企业很快可以卖掉或者上市套现,带来很大的财富上的回报。所以要看他做企业的目的是什么,每个创业者在这一点上态度还真的不一样。
何振红:有人说红杉资本有一个理念叫投资赛道而非赛手。
沈南鹏: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误区。我们是既要关注赛道也要关注赛手,而且赛手应该放在第一位。因为再好的赛道,如果赛手不行,即便有过短暂的领先,也很难长期持续。
我们投资过一些创业者,在我们投资他的那一刻他要做什么还没有定案,他能给你勾画一个大致的产业方向,但是具体的产品服务还没有想清楚。但我认为没问题。用我们行业的话来说叫“盲注”。你认可他的价值观、能力、以前的业绩,不那么在乎他具体走上哪一条细分的赛道。而通常他会在我们投资一段时间后,揣摩出来哪一个是最合适的赛道。
何振红:有人说长期主义是穿越周期迷雾的一个指南针,可以让创业者持续创造价值。你怎么理解长期主义?
沈南鹏:长期主义说起来很容易,但是做起来很难。有这么几点心得:
首先,长期主义的另一面是你能抵御短期的诱惑,而人性往往让你去寻找短期的利益。今天很多行业很热,不加选择进行投资的话,短期也能够赚钱,那你做不做?有所为,有所不为,这对投资人和企业家都是很重要的选择。
第二,Intellectual honesty(理智诚实)很重要,但首先要做到“honesty”,要诚实地去面对自己投资的成败。你对已经投资的企业往往会有一种偏爱,有些负面的信息会被忽略,而且往往有些信息和你的感性认知是不一样的。作为投资人来讲,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实事求是,不要忽悠创业者。当忽悠的动作成为一种习惯,到后来就是在忽悠自己了。另外,投资决策如果能够按照事实和数据说话,就能够得出一个更优的分析,这样的理性分析能够让你坚持长期主义。
何振红:这两个都是很难的。第一个是抵御赚快钱的诱惑,另外一个就是实事求是、理智诚实。本来预计收益有50倍,现在可能只有10倍或者只有2倍。
沈南鹏:投资过程有一些反人性的东西需要你去克服。比如A轮看走眼的公司,你能不能有勇气过几个月再重新找回去?那个时候可能会碰到冷面孔,它的估值也可能已经涨很多了。你能不能面对你以前的错误?要勇于承认错误,以清零的心态来了解企业。
何振红:红杉有没有希望基金巨型化,未来成为类似愿景这样的基金?
沈南鹏:最近十多年,红杉全球也包括红杉中国,基金规模是有大幅度的提升。首先我们不是做小而美的投资机构,但我们也不追求规模的最大化。我们首先看管理的资金规模能不能够完成我们的投资目的,能不能有足够的资源帮到创业者;第二点非常重要的是,对一个基金的评判不是看AUM(资产管理规模)多大,还是要看给投资人带来了多好的回报。
基金的期限可能更重要。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还持有美团的股份?首先是我们对公司的坚信,其次是我们基金给了我们这种信念实现的灵活性。我们希望企业家是长期主义,这样投资人实践长期主义才有可能。当你的资金年限只有七八年的时候,你怎么能够实践长期主义?
何振红:当你成为一家一直在头部的基金时,你才有能力去实现长期主义?
沈南鹏:对,如果你一直拥有头部的回报,你能够让你的LP对你有高度的信任,才能够让你去实践这样一种长期主义。另外我们并不认为要通过砸钱的方法去“支持”公司,而应该变成市场上聪明的“钱”,能够在重要的节点上帮到公司。
公司在发展过程当中,从A轮到B轮到上市,甚至上完市还一直得到红杉持续的支持,我们有这样的几乎常青的基金期限架构,能够陪伴企业很长很长时间。